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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我对面的唐骏还是和刚才一样滔滔不绝。一小时前他的演讲发生在门外，而此刻听众只有我一个，但他却依然像是在演讲。犹如有个隐形的摄影机架在周围。
称呼一小时前的“发布会”为“演讲”似乎更为合适，因为从出现那一刻起，唐骏就直奔话筒，开始“机关枪”似的讲故事，主持人清闲地在旁边听着，“学历门”三年后，唐骏似乎有很多话迫不及待要说，甚至多得要出一本书才说得完。然而他说话又严谨了许多，他不时做着补充，生怕引起误会。
“学历门”给唐骏带来的伤害很多，其中有一个伤害影响比较大。三年前他想拍一个职场电影，剧本都弄好了，“我当时拍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职场，什么《杜拉拉》这种，当然我不是说它不好，你们不要误解。”他急忙解释。“《你行我素》是职场剧，我邀请了俞敏洪、李彦宏、冯仑、马云，他们都有可能性来出演，至少是客串的角色。”
唐骏新书的编辑在采访前跟我说，“写书的人都有个毛病，就是自视清高，很多人都是很难伺候，但是唐骏太好伺候了，也许是因为他不是专门写书的吧，但很多财经作者也很难伺候。按照惯例，宣传活动的机票和酒店费用都是出版社负责的，但是唐骏这次宣传的所有机票和酒店的费用都是他自己来。”
“他很仔细，我帮他写的推荐语是“带领盛大打了三大战役”，被他改为了“帮助盛大渡过危机”，“系统回应学历门”改为了“系统讲述学历门”。这几个字就可以看出唐骏态度的变化，这可能和学历门事件有点关系，他看自己看得更清了，也更谨慎了。”
关于这些谨慎，唐骏说：“学历门确实是一个触发点，过去我的风格是美国式的直接，可能会有一点夸张和修饰，而中国人喜欢的是谦虚。盛大团队，实际上我确实是带领的，但是带领这个词可能会让别人产生反感，所以就改为了帮助。”
除了谨慎，他听上去也洒脱了，他说人生像经济周期，有涨有跌，关键看人能反弹多高“无论自己创业，还是现在的职业经理人，我觉得还是快乐最重要，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浮躁过，但是现在对我来说做老板也好、职业经理人也好、员工也好其实都一样。”
中国职业经理人薪资待遇很不合理
在他看来，中国的企业家只是把CEO看成是一个助手而已，“在美国，职业经理人是特别受尊敬的一类群体，美国的世界500强公司，80%都是职业经理人在管理的，社会对职业经理人的认同程度很高，而在中国，由职业经理人掌控企业的几乎为零。中国对企业家关注程度远远大于职业经理人，在美国企业家却被淡化了，谁也不知道其实惠普是一家家族企业，英特尔是一个私人创业企业，英特尔的创业者在哪里谁也不关心，一家公司做得好，大家关心的是谁把公司做好了，而不是谁创建了公司。”
唐骏在书中提到，他一直不喜欢别人把他称为“打工皇帝”，之所以接受了这个称呼是因为想改变人们对“打工”的印象。
他也为这个“打工”的群体愤愤不平，“中国职业经理人的薪资待遇很不合理，在美国CEO很多都是几千万美金，被解雇的时候还有几千万的解雇费，中国的CEO一被解雇就什么也没了。在国外，CEO的权力比董事长的权力大，因为国外是CEO责任制，中国是董事长责任制，中国的CEO做不了决策，更多时候是，董事长做了决定CEO来执行而已。”
机关枪似的，他几乎没有考虑就回答我的问题“中央集权没有错，但是统治者是否能够保证这种模式永远都是对商业和管理最有利？也许国家需要中央集权，强有力的领导人能带领国家快速发展，但是企业就不一定了。创建企业是从无到有的一步，而管理是一个漫长的事，创始者不一定有管理能力。”
他话锋一转“其实职业经理人也不必抱怨企业家不放权，某种程度上，企业家的不信任也是因为职业经理人自身的原因，中国这个群体还没有做到职业，可能很多地方没有让企业家放心。职业经理人的生存上，外企还好，民企根本不行，但这是一个过程，中国企业才30年的历史，需要继续沉淀。”
“我在微软已经做得很好了，但是在外企做得好的人，在民企不一定能够做得好。所以很多职业经理人到民企以后都失败了，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成功的案例。所以我也想要试一下自己能不能成，好听一点叫挑战自己，其实也是想证明自己。”
企业家最重要的责任就是把企业做好
“我很同意柳传志说的，其实企业家最重要的社会责任就是把企业做好，创造财富和就业机会，这对社会的稳定是很有帮助的。如果要通过政治的方式推动社会，那就用政治的方式好了，如果要通过工业的方式推动社会，那就用工业的方式好了。但企业家只关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不够的，一个优秀的企业家是改变社会的动力。企业家不一定要关心政治，但是要关注社会。盖茨做好自己的企业本身就带来了价值，盖茨本身也有很大的影响力，他能用自己的方式影响社会甚至人类，包括慈善的方式。”
“在我的理解里，企业家的生存跟政治是不相干的。”他说这句话的口型有点像在说美语，舌间稍微顶住上排牙齿，这让人印象深刻，“企业家做好自己的企业一定可以活下去，不管是否和政治搭上勾，都是可以做下去，而关心社会是企业家的社会使命。”
谈起外资最近在中国的尴尬，又是贿赂又是雇佣高干子女，唐骏不忘为自己打广告“我在自己的节目里也说过，外资其实是想通过一种方式融入中国的商业规则当中，而在中国的商业规则中“关系”是最重要的。国外企业来到中国，其实是学了中国的商业规则，贿赂的事情存在于整个医药行业，不仅仅只是葛兰素史克一家，只是因为他们是外资而且可能出手比较大，所以比较受关注。学了中国的潜规则又没有学透，一下子就被暴露出来了。”接着他补充解释“当然我不是去同情葛兰素史克，只是说这是一种现象。一个企业是改变不了目前的商业环境的。”
他说，奇妙的是，外资企业在母国就基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，因为国外的企业监管比较严格。比如说微软，当时准备60美金以上的礼品要得到总部法律部门的批准，可能微软（中国）公司会把500美金分成几个60美金，但是微软美国公司有一套相对成熟的法律制度，所以美国员工把500美金分开的可能性要小得多，因为他们不愿意去承担法律责任。
“目前来说，大的商业环境不改变就很难改变商业规则。如果企业家和个人有这个影响力，那就可以去运用影响力改变这种局面。”
对媒体又爱又恨
一个小时前，门外的“演讲”刚开始的时候，唐骏第一句话就是，“今天换了个很潮的造型，因为要客串我第一次投资的电视剧《乌龙办公室》。”他刚出了书，不久前又做了主持人和专栏作家，除了唱歌没有集齐，他差点成了“影视歌三栖”。
“过去我不会去关注很多的社会问题，当成为主持人之后就会从多个视角去关注社会问题。但是做主持人的意义在于，你通过节目可以去传达价值观，可以影响一些人的思维方式，职业经理人只是影响公司，而媒体人和主持人更多的是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，这个价值可能更大一点。我的身份没有太大的变化，我还是在商业上不断挑战我自己，当然我也会去做一些和自身职业不相干的事情，我要让自己保持年轻。”
然而做了半个媒体人没有让他改变对媒体的态度，“我对媒体的态度依旧是一样的，又爱又恨，媒体确实让我欢喜让我忧，但如果媒体每天让我欢喜那就没有意义了，它一定会让我忧的，但是我相信也不会一直让我忧。”
“我做主持人，是从我的角度来看社会事件，比如说葛兰素史克不是唯一一家贿赂的公司，媒体不要专盯着这么一家。其实，到底是哪一家公司也贿赂这跟我无关，我只是来告诉大家，我们要改变的是商业氛围。我在写专栏的时候，也是从这个角度来呼吁社会的改变。不要把媒体人看得太高，能影响1%够了。”
“我比李开复还冤”
学历门刚发生那段时间，唐骏觉得委屈，逃到了北欧，关闭了一切通讯设备。在那里没人认识唐骏。
“过去我想去修饰自己，不会想让别人看到我的瑕疵，当别人看到我的瑕疵，我会捂着不想让人看见，但是我现在想通了，不能捂一辈子，就是个普通人。”讲起学历门，唐骏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，还不时拿自己开涮。
一小时前，对着观众他讲道：“我曾经参加一个企业家论坛，一个企业家过来跟我说，唐骏我支持你，我跟你一样，没什么文化，我只读过小学四年。”观众哈哈大笑。“但是这个社会不是靠学历，是讲能力的，所以你有能力，我佩服你我支持你。我说谢谢你。我没有办法辩解，在很多人心目中，唐骏就是没有文化、没有学历，但是还做了一点点成绩的人。其实我还是有点学历的，其实我还是读过一点点书的。虽然我怕别人说我没文化，至少我还在追求文化。”观众又笑了。
坐在对面的他说：“我用了几年时间调整自己，几年前人家提到“学历”甚至提到“文化”几个字我就怕，现在我可以用很轻松、很调侃的方式去讲这个事。但是我还是有感觉的，我没有把它放进坟墓里面，这个我做不到，我过去不敢去接近它只能躲着它，现在我可以走在边上看看它，踩踩也没关系。”
唐骏说，他从没觉得西太平洋大学的学历有含金量，当时只是为了给年少的自己找个心理安慰，十多年前他没想到自己现在会这么出名。一小时前，对着观众他讲：“你说我文凭不怎么样，我同意，因为在我读完博士第五年的时候，跟我的导师发生了矛盾，那时候太年轻了，我一气之下跟导师说，对不起我走了，我去美国总可以吧。放弃了已经快要到手的博士文凭，论文已经全部写好了，就剩答辩。到了美国以后我不服，100个教育部公派的留学生，99个都拿了博士，只有我没有拿到，我看了之后很郁闷，我就想着我也拿一个，没想到问题出在这。虽然我是通过正规渠道拿了一个在那个时候加州政府认可的博士，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它有含金量。我那时候怎么知道唐骏会这么出名呢？我要知道我这么出名，我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。”
坐在对面的他说：“我的好朋友李开复，也经历了同样的（学历）事件，我心里也觉得冤，我觉得他比我严重得多啊，你一看我的书就知道我的委屈所在了。但是开复给自己包装一下也很正常，没当过副教授，但他的级别已经够了，他的级别绝对可以当一个副教授，当个教授都不过分。这是我个人的看法，但是别人可能不用这种方式来理解。其实开复在生活中，也没那么完美，唐骏也一样，一般老百姓其实还挺想知道你们这些人背后有很多不完美，曝光一些不完美的地方，人家反而会觉得更加真实。我就是个普通人，反正有人喜欢有人恨，过去我追求的是更多的人喜欢我，99%都喜欢我，现在觉得有50%就可以了，反而觉得过去的想法不现实。”
有意思的是，他将别人的攻击当作是一种社会发泄。“社会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，正好有“学历门”这个事件，人们来发泄一下也很正常。大家总算找到发泄的地方了，该发泄就发泄嘛，所有的评论我从来不看，我允许你骂，我也不会去关掉（评论功能），如果我关掉你还会跑去其他地方骂，那在我这骂也挺好的，就抱着这种心态。”也许他还是忍不住看了几眼评论的，他又说“有时候评论也不一定骂我，骂的是这个社会。”
“如果我是加州理工毕业的，我这么高调的人还不把它捧的高高的？当时我给编辑发邮件，要求他删掉，结果编辑和出版社之间没有衔接好，居然《我的成功可以复制》的第一版没删掉，到了第二版才删掉。人家抓住这个把柄，你唐骏出的书，你写的就该负责。这个也是我工作上的失误。后来中信出版社也公开声明了，道歉原文还在新书里面。”
“过去很多人经常把我定义为导师，千万别再定义为导师了”当他面对着观众的时候他这么说，“过去我自己也被迷惑住了，好像我有一个光环一样，稍微有点下次就去修饰包装，后来想，过于包装反而会给别人带来反感。”
唐骏说这个事件让他成长了，因为这种事件也没有第二次可以经历了，有些人可能从此就跌下去了，他觉得自己还年轻，只要还可以重新做事他就不担心。而他的新书被命名为《我还年轻，我还可以重新出发》。
只要还年轻就不怕重头再来
有人觉得唐骏从微软到盛大，再到新华是走下坡路，但是他说自己从来没这么觉得，因为当时他宣布要去盛大的时候谁都不看好盛大，大家都觉得才几百人的公司太小，而在盛大这几年的成绩让他觉得自豪。
他又不忘顺带做广告“书上也讲到了新浪差点就是我们的（从二级市场收购新浪股份）。雅虎本来是选择跟盛大合作的，但是一切都谈妥以后陈天桥最后一刻放弃了（签约），结果有了今天的阿里巴巴，因为雅虎投了10亿美金进去。当时雅虎给阿里巴巴的合同和给盛大的是完全一样的，但是盛大没有接受，当然陈天桥可能有他自己的考虑。”
“在五年前，盛大可以说是互联网公司中的NO.1，市值也是第一，影响力也是第一梯队的，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公司会有这么大的发展。新华都，一个山沟沟里的一家公司，当时谁知道新华都，但是现在提起新华都，大家会想起新华都入股这么多家上市公司：又是青岛啤酒，又是紫金矿业，还有新华都本身。有几家企业能拥有这么多的上市公司？现在提到港澳资讯谁都不知道，但是我相信和以前一样，3到5年之后大家会觉得港澳资讯不错。”
“所以我觉得我不怕，我不怕重头开始，因为我知道我有实力。我又高调了是吧？”唐骏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。
“没关系，反正没有比现在更差的了，那慢慢做吧，只要给我时间，我还年轻我肯定会把它做起来的。未来的10年、20年我一定会找新的目标，不然的话就不是唐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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